世间之物，有的闻名不如见面，有的见面不如闻名。自从与凌霄花隔窗相望，共对日月风雨之后，我才觉得，凌霄花实际上比她的名声好得太多。

以前，读舒婷的《致橡树》，一开头就看到了对凌霄花的否定:“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虽然不认识凌霄花，但她那攀附高位、虚荣不实的形象，却深深地印在了心里。

去年初秋，工作调整，我第三次到永定街115号院子上班。这次办公室在一楼，很接“地气”，时常穿花拂叶，总感觉院里的花草树木就是伙伴似的。窗外丈许，是一株近两层楼高的树，树冠蓬松，绿叶婆娑，绿叶间零星地开着些喇叭形的红花，显得十分耀眼、美丽、可亲。此树没有粗壮的主干，地面树桩以上，七八根碗口儿茶杯儿般粗细不等的枝干，互相穿插，束成一团，人工编织似的，直直地生长到两米开外，再向四周斜伸出去，形成硕大的树冠，华盖一般。

好长一段时间，我并不知道这树的名字，说起来，还真惭愧于自己的孤陋寡闻。看着纷披的枝叶，鲜艳玲珑的花朵，赶紧“百度”核实，终于确定，眼前这株与自己相处数周的佳木，原来就是女诗人笔下的凌霄花啊。不过，我觉得，与其称之为“花”，不如称之为“树”更为妥当。你看，她不攀援于物，不依附于人，树干粗壮，傲然独立，蓬勃生长。花虽然美丽，但太过零星，与那翠绿繁密的叶片相比，只不过是些点缀。她的形象，完全是一棵坚韧挺拔的树。

秋冬春夏，转眼已是大暑，我和窗前的凌霄花，相处将近一年。凌霄花生长茂盛，枝多叶繁，花期也很长，从五月一直开到十月。花开叶落，本是自然。你洒我以清荫，我护你以洁净。每周一，我拿了扫帚撮箕，认真清扫窗外院落。遵循“叶落归根”的古训，先把落花落叶聚成一堆，再轻轻置于花的根部，让其“化作春泥更护花”。

每每在办公室午休，对着凌霄花的倩影，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醒来，睁眼，她就站在窗前巧笑，长发齐腰，翩翩然有仙气。有时，全无睡意，就坐在窗前对着小园发呆。凌霄花在秋光里摇曳，起舞弄影，仿若精灵。几只猫儿在树下高卧，偶尔睁开眼睛，轻蔑地看一眼窗子。墙角，格桑花尽情绽放，把小院装点得美丽无比，生机无限。

凌霄花是常绿植物，冬天不落叶。肃杀的日子里，在周围光秃秃树枝的衬托下，更显得郁郁葱葱、生机无限。晴朗的时候还好，可以将就将就。遇上阴郁的日子，屋里就十分暗淡，得从早到晚开着灯。有人相访，往往一进屋，就环顾四周，再把目光落在凌霄花上，然后关心地说：“树是影响了采光，让人修剪修剪吧！”后来，园丁真的来修剪了，修枝打杈，芟繁就简，也是为了树木生长得更好。

桃李无言，植物有情。和凌霄花两两相对，用眼神和气息交流，不时互动，也算是有了故事。我吹过她吹过的风，受过她投下的荫，也呼吸了她释放出的大量新鲜氧气。她呢，亦然，听过我的歌，见过我的梦，吸纳过我呼出的二氧化碳。日月本长，我们就这样默契相处下去，彼此忘机，在生命里，添上一段心灵的柔软和光影的美丽！（段华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