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岚渐渐散了。

我来到白河镇，像一场微雨轻轻地来了，又轻轻地L离开，不留痕迹。盘山公路像一条蜿蜒盘旋的蟒蛇，在波澜滚滚的群山中扭动、起伏。汽车碾在粗粝的老柏油路上，沙沙地响。

从高大的、美丽的、萧疏的行道树的空隙中看过去，有时是几栋民房，有时是几株翠绿的芭蕉、番木瓜，有时是几只自在觅食的公鸡母鸡，但到处都满眼青翠，新绿耀眼，无遮无拦地和你撞个满怀。

2022年过去了。迎着新年的钟声，我要到遥远的地方去看一看。避开春节汹涌的人流，我想到更加陌生的地方去，和自己说一声：余生，你好。

屏边在红河州东南部，地处北回归线以南，南邻越南，已是极边之地。2400多米的高差，让这个极边小县崖谷高切，河流纵横。县城在山上，气候冷凉，但我还是意外地看见一棵芒果树。我知道，这是热带的标志。而白河镇，几乎处于炎热的谷底。

百分之百的山地地形，让屏边仿佛一块巨大的蛋糕，被人用乱刀横竖地乱切一气。36公里的行程像两个连续的“之”字，其直线距离几乎只有三分之一。满眼所及，除了山还是山，山连山、山套山，层层叠叠，无边无际。远处的高山云雾尚未散尽，有点儿像刚出笼的馒头。

半路上遇见卖水果的几家农户。新鲜的菠萝、碧绿的香蕉、芭蕉，还有黄中带绿的番木瓜摆在摊位上、堆在地上，看上去十分壮观。几只茶花鸡带着鸡仔儿，正在马路对面的山坡上悠闲地觅食。茶花鸡啼声清脆、悠扬。想要抓住他们是不可能的。

接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穿过一截陈旧的米轨铁路，白河镇还是到了。我不知道我来干什么，也许只是想看一看它。我将车停在一棵高大到磅礴的榕树下，坐落在半山坡上的这个微小的集镇还是让我有一点儿小小的失落。

两栋老楼，楼梯外挂的那种，不用猜，那几乎是五六十年前的旧物。在处处狂飙突进的今天，我惊异于它们依然平稳、健在。沉寂的落寞的散淡的老楼，多么像几位暮气沉沉的老者。而时光在这里停滞了，在这曾经火车呼啸、大河奔流、商贾云集的所在，仿佛一步就能跨过去，抚摸到他的前世和今生。这里没有摩肩接踵，只有鸡鸣犬吠。白云如丝，倏忽去来。

我听不到脚下河流奔涌的声音，但碧青的河水分明在汩汩涌动、奔流，舔在油油的卵石、青苔上，像少女冰凉的手指抚在琴弦上，不舍昼夜。窗户就是一个纯天然的取景框，远山、近树，赫然在目。

据说白河最著名的网红打卡地是铁路集市。你来不来，白河就在这里；你来不来，白河都在流淌。他更像一个终老深山的隐者，早已铅华洗尽，名心尽死。青山白云，才是他最后的也是本来的归宿。这让我想到我曾经驻守过的孟连县富岩乡，也是建在半山上，也是这样的云雾飘渺萍踪无寄。遍地乡愁，竟让我在另外的地方，内心翻涌出相似的惆怅。

人间所有的爱恨情仇、离合聚散，于山川草木而言，不过是一个春秋的往复，是树叶从树上掉下来时发出的一声悠长的叹息。

回去的路很短，回到县城已经是华灯初上。几束烟花啪地一下腾上夜空，在黑沉沉的雾霭中炸散。新的一年开始了。

（市退役军人事务局机关纪委 杨守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