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富民县的北部和禄劝县交界的地方，有一座红土黑石的大山，因山形酷似一头微微回首的壮牛而得名牯子山。这里海拔两千五百多米，站在最高峰，东边和赤鹫望海山遥遥相望，北边的武定狮山仿佛就在眼前，南边和西边则是连绵起伏层层叠叠的远山。山里世居着勤劳勇敢能歌善舞的苗族和彝族同胞。山麓间的平地是彝族村子，山头宽阔平坦的地方散落着苗族村寨，汉族也有，沿着很久以前的茶马古道差不多也是现在的昆禄公路边而居形成村庄。千百年来，汉彝苗三个民族和谐地生活在这座大山上，大家都过春节、火把节、花山节，大家都种玉米、烤烟、豌豆、麦子，大家都在半山之上山顶之下的大窝塘小学上过学。

19岁那年，我第一次来到大窝塘小学找同学玩。傍晚时分，只觉得头顶上彩霞满天，我赶紧跑去三楼上看，放眼望去，只见红红的太阳正从西边的天空慢慢沉到层层叠叠的大山后面。成长在山脚下小坝子的我不曾见过这样辽阔瑰丽的景象，不觉看呆了。二十年过去了，至今仍记得那一刻的美带来的震撼。

那些年，我们一波年轻人经常相约着爬到牯子山顶瞭望台游玩。极目远眺，一层层渐变蓝色的群山一直铺到天边。山外还是山，一山更比一山高，绕了一圈又回到大山里，仿佛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万山重重，纵如夸父，也只能是“正入万山围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于是，一丝惆怅和不甘在少年的心头一闪而过。也就是在那时，深切的体验了清明时节一到，原来混浊苍茫的天地真的会变得天朗气清，瞬间对古人的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

许多年后，当年落日余晖中的那个追风少年已是中年，也来到了大窝塘小学工作。每天带着一群彝族苗族娃娃在面西的教室里苦读，一抬头，一偏眼，就能看到天空中光云上演的奇幻大片。

窗外是火一样的夕阳晚霞，窗内是火一样的学习热情。孩子们成长在本民族聚居的村落里，乡亲们习惯用本民族语言交流，汉语非母语，因此语言发展滞后，学习非常吃力。但是孩子们听话懂事，劲头十足，刻苦学习，奋起直追。当同龄小孩在父母膝边绕的时候，这里的孩子却在老师的带领下埋头苦读。

有时候，窗外是红红的落日，一点也不刺眼，我让他们停下来，看看红红的太阳像什么。

“像番茄。”

“像鸡蛋黄。”

“像气球。”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得到我的肯定后，他们的眼睛在最后一抹金色的阳光中更亮了。

有时候，天空中有云，我就让他们看云的形状变化和色彩变化。有时候，阳光把教室变成金色的了，墙壁就成了幕布，我带着他们做手影游戏，孩子们乐了。有时候，会有孩子惊呼：“哇，老师你看，夕阳太好看了！”我们就都抬头看看窗外，看着明净的光线从墙上一点点褪去。

希望这些孩子们长大后，不管身在何方，依然会抬头看看天空的美好，心头永远会有家乡夕阳留下的那一抹温暖。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繁重紧张的工作后，是夕阳拂去我一身的疲惫。有多少崩溃的时刻，就有多少夕阳带来的美好治愈了我。

大窝塘小学的教风学风极好。母语非汉语的学生占比高达百分之九十，师生们只有埋头苦干加倍努力才能追平汉语语境的同龄人。在这里扎根的老师，都是一群有情怀的人，是一群可亲可敬的人。这里有四位土生土长的苗族老师，走出大山上了师范学校又回到家乡教书育人。多才多艺的龙老师，琴棋书画德智体美劳样样能来，不是专业胜似专业，课间组织学生一声令下全场鸦雀无声动作齐整，排练舞蹈和合唱比赛多次获奖，主持文艺活动有板有眼，是名副其实的全能型老师。美美的韩老师幽默风趣，工作有条不紊，是女生们身边的偶像。耐心和蔼的小朱老师，对学生总是不厌其烦。潜心教书的张老师，是经验丰富的数学骨干教师，一心扑在教学上，课余都在单独辅导学生，循循善诱，一遍又一遍直到学生明白为止。老中青三代教师，为当地的基础教育尽心尽力，为了孩子们走得更高更远，把青春和精力都挥洒在了这里。    如今我已经离开两年了，那段岁月已远去，我却时常想念那山，那云，那人。 （涤 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