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千年以后，同样一个明月皎皎的夜晚，四岁的女儿对大诗人李白《静夜思》这首小诗已能朗朗上口，稚嫩的童声吟诵起来抑扬顿挫，然而孩子对诗里那份思乡情怀却还懵懂。这样说似乎对孩子和李白都不公平，毕竟不羁的天才诗人李白时人难懂，更何况是现代社会生活中一个孩童。

如果在叶嘉莹先生看来，杜甫是懂李白最多的人，二人友谊如伯牙子期，惺惺相惜，那么“月”在诗人一生中，算得上知己中的知己，李白写了为数不多的两首诗赠杜甫，却在众多诗篇中都给了“月”一席之地，如《古朗月行》《月下独酌》《把酒问月》《金陵城西楼月下吟》等等都是以月为题材的诗。

“月”在李白一生中是多维的，角色也是多重的，既是李白的羁旅伴侣，也是他挥洒豪情的友人，既承载了他敏感细腻的情愫，又抚慰了他孤独寂寞的心灵。在他放荡不羁、恣纵自由却寥落无归的一生中，在他经历无数次离合悲欢后，眼前已是物是人非，而“月”却依旧明亮如初，恰是“今人不见古人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月，是陪伴。月亘古恒远，虽有阴晴圆缺，却始终朗朗高悬，盈盈月光倾泻于在诗人所到的山川、河流、村庄、边塞，在诗人辗转流离的人生经历中成为他最长久之陪伴。羁旅生活中，月如影随形，既有“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这样的月色相随，也有“且就洞庭赊月色”这样的惬意美景；既有“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壮阔高远，也有“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的飘渺奇幻。作为诗人最诚挚的朋友，无论在哪里，月总是陪伴他、守护着他。不过，“月”偶尔也会和诗人开玩笑，“待月月未出，望江江自流。”，正如赵师秀笔下“有约不来过半夜，闲敲棋子落灯花。”这般因友人爽约而心感失落。

月，是倾听。月，贯通古今，连接未来，在每一个空灵而孤寂的夜晚，月不仅承载了诗人的乡愁以及对亲人的思念，也承载着诗人对人生的领悟和无处诉说的细腻情怀。文章开头提到的《静夜思》是思乡的千古名场面。除此，诗人内心孤寂和难被世人理解的情愫也藏在了“望月”这一举动中，在《玉阶怨》中“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忧思徘徊，绵绵不绝；在《夜泊牛渚怀古》中“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感慨流淌、绵绵不断。在《长相思》中“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无奈彷徨，寂寞相守。诗人望月，月照诗人，仿佛两个友人之间侃侃而谈，望月的时候，滚滚愁思也如波涛江水，倾注于皎洁的月色海洋中，让人生困惑仿佛也因抬头一“望”也随之“忘”了。

月，是寄托。钟嵘《诗品》所言：“嘉会寄诗以亲，离群托诗以怨。”李白的寄与托、乐与怨，飞扬情志、离别伤苦也全在他非凡的诗里。诗人托“月”言志、托“月”寄情。对待友情诗人讲“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对待人生疑惑诗人邀月共饮发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感慨。被贺知章称为“谪仙人”的李白身上那股俊逸浪漫的神韵风姿也从他对月共饮的憨态中展现了出来。

月，是仙境。李白总是对月充满想象与渴望，在不少诗里津津乐道关于嫦娥、月兔的神话传说，对月的描写极其唯美悠远，对诗人来说，这个“友人”仿佛距离自己那么近那么了解他，而事实上却又如此遥不可及，瑶台仙境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而已。比如“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月光欲到长门殿，别做深宫一段愁。”、“桂殿长愁不记春，黄金四屋起秋尘。”等等诗句中对月宫的设想，托月宫之冷清寂寞与嫦娥仙子的孤愁哀怨表达自身丝丝入扣的愁思。

读李白诗，从诗人笔触里感受到那份天才的孤寂，高处不胜寒的清冷，而对于这份无人能解的幽思，诗人更愿意寄情于月，使得他瑰丽奇幻的精神世界与美妙飘渺的“月”的意象完美地结合了起来，从而成就了许多千古名篇，时至今日那份忧思情愫也还鲜活如初。(李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