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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文苑】骑驴记

来源于:宜良县

发布时间:2020-08-13 16:06:44

编辑:宜良—吴惠

“刘大人,何知县亲自送来了一只马蹄……”门外传来驿馆小厮小心翼翼的通报声,过了会儿他听没人应声儿,又试探着加了一句:“何知县候在堂里已经两个时辰了。”

此时屋外月已中升,人静虫歇,屋内却正乱作一团,翻案宗的、查账簿的、敲算盘的……这屋里足足点了二十余盏烛台,不趁此烛火把河源县的卷宗翻个底朝天,岂不是对不住这些熊熊燃烧的蜡烛?

坐在案前的刘正清看着下属们干得热火朝天,烛火下的嘴角牵动青色胡茬微微一扬,却在“马蹄”两个字飘入时成功阻止了它继续上挑的弧度。

“马蹄?是不是枣红色的?”

“回大人,是。”

“关节处是否成雪白皮毛?”

“回大人,是。”

屋外小斯两次答是,引得屋内正手忙脚乱的一干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这位刘大人竟如此料事如神?众人眼对眼腹诽一番,算账先生笔下的功夫更认真了几分。

刘正清怎会料不准,不仅如此,他还知道那匹马原名叫“踏雪”,因主人爱财又更名为“蹬银”。

何知县为啥送只马蹄来?这事儿还得从何大人家公子的马踢了巡按御史刘大人的驴说起。

话说今天午间的太阳确实大,新上任的兖南巡按御史刘正清刘大人骑着倔强小黑驴刚踏入河源县城,便找了家酒楼吃饭纳凉。明明和老板要了间比较隐蔽的包厢,坐下才发现对面包厢的客人也同好隐蔽,只是他们说话的嗓门却把自己暴露得十分彻底。

只听其间正有人大谈其父所授“当官六字真言”,进士及第出身的刘正清一听这话题便消暑了几分,可待他细细听完,只觉面前的这桌子菜鱼不鲜了,笋不甜了,肚里佳肴也变作一团火气。

这“当官六字真言”,您猜是哪六字?

那包厢内嚣张的声音给其狐朋狗友们一通解释:一曰“空”,文书上写空洞洞之内容,说话时讲空洞洞之言语,活摇活甩,暗藏退路;二曰“恭”,对上官者乃至其亲戚六眷得时时卑躬屈膝,处处胁肩带笑;三曰“恐”,暗中拿捏上官之隐秘痛处,瞅准时机轻点其要害,上官者便会把一顶乌纱相送于手中;四曰“绷”,对下属及布衣百姓须不拘言笑,紧绷一张马脸,以示自己凛然不可侵犯;五曰“送”,每逢佳节或特殊日子,须赠予上官者钱财宝物,投其所好,无孔不入;六曰“聋”,即对一些无益于自身的百姓诉求充耳不闻,对一些棘手不好处理的事情视而不见,当一个“睁眼瞎”。

吃饭吃了一半的刘正清被这“六字混账言”气得半死,正想着如何去对面训责这群不肖之徒,只听这位得意洋洋的“传经智者”话音刚落,对面又是一轮推杯举盏,一人称颂其真真是学识满腹,背熟这六字真言,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另一人更直呼其为“老爷大人”,只求以后升官发财不忘互助提携云云。

“小事儿、小事儿,前几天我爹刚给我‘捐’了官,过不了多久我肯定走马上任,哈哈哈……”这位“老爷大人”将一众酒友的溜须拍马满意收下,不料这一句出口,在刘正清耳里却是正愁没处下手,得来不费工夫的“大事”——行贿买官,好大的胆子!

待其酒足宴罢,刘正清一行便尾随对面众人下楼而行,走至马槽处,却见自己骑的驴和一匹马正为争食打起架来。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养的畜生,老子的马掉一根毛,便是坏了老子的财运,我得扒他的皮。”

一听这熟悉的嚣张声,原来是“老爷大人”发火了,刘正清一眼看过去,那“学识满腹”的“老爷大人”正挺着他圆滚滚的油肚气焰冲天,肥头大耳的样子委实滑稽。

刘正清哭笑不得,只得上前替自己的驴赔不是——等会儿还要尾随这位“大爷”暗查买官之事,“大丈夫能屈能伸”,刘正清心里暗暗忍住了把眼前人五花大绑的念头。

可刘正清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两盏茶时间后,他正架着“老爷大人”来到了河源县衙,敲响了衙前登闻鼓。

五花大绑的“大爷”头颅昂得老高,“老子不就是纵马踢了你驴屁股,有什么了不得的?”他继续打量着刘正清从驴背上摔下蹭破的朴素袍子轻蔑一笑,“等会儿见到县老爷,吓破你的狗胆”。

“知县大人,小民要告这狂徒三大罪,一为口出狂悖之言,篡改当今圣上亲颁‘为官六要’;二为草芥人命,当街纵马伤人;三为目无王法,以财买官。”

堂上的知县显然是午睡未醒,但听刘正清申诉此三大罪,可谓事情比较麻烦,正欲说几句“空洞洞”之言语打发回去,谁知堂上大人与堂下“老爷”四目一对,竟惊得睡眼朦胧的知县一跳三尺。待刘正清表明身份,亮出令牌上“巡按御史”四个黄灿灿的大字,只听被缚住手脚的“大爷”,“哇”的一声瘫软在地,冲堂上的知县大人直喊“爹”……

刘正清一听这声“爹”,接下来的事情就更有趣了。

正义凛然的何知县直呼要大义灭亲,当堂便将其儿子何耀宗下了大狱,随后便对此事只字不提。此时最重要的,当然便是要安排好巡按御史刘大人的吃穿住行了。

首先要将自家住的庭院马上腾出来,屋中字画摆件须得上上乘;然后自己用的马车得差人赶紧洗刷干净,以便刘大人出行巡视;最后全河源县的特产佳品须连夜运过来,给刘大人好好了解过目。

再三推拒失败,刘正清转头便自己住进了官驿,而这面前照得屋内灿若白昼的烛台便是何知县最后的倔强。听闻刘正清不想了解河源特产,对近三年的河源卷宗倒是有连夜了解的兴趣,于是何大人半哭半笑着送来了烛台,说是夜色昏黄,恐刘御史伤了眼。回去时,何大人一路骂骂咧咧,问那不长眼的马是哪条腿踢了刘御史,回去就给它卸下来……

托盘中的马蹄被天边月色拉出血红色的暗影,其上一撮白毛在夜风中抖了抖,可以想象这匹不知所以便被无辜斩蹄的马儿现在估计正蜷在哪个角落里瑟瑟发抖,而真正的肇事者却欲将所有罪责推卸在它带血的蹄上,纵然它也曾为主驰骋,劳累半生。

刘正清没想到何知县居然真的会回去把马蹄砍了,但此时这只血迹斑斑的马蹄确实就这样被呈到了他面前。“简直是丧心病狂!”一阵袖风扫过小斯微汗的背脊,本是炎热的初夏,可刘大人疾步穿廊而过,众人皆觉廊下气息森寒。

“刘大人,那不听话的畜生我已经替您收拾了,您看,犬子也是一时没能制住它,这才惊吓了大人”,看见刘正清的脚尖刚跨进后堂,何知县早已起身迎到跟前儿,“犬子已经知错了,请大人念他少不更事,饶了他这一回吧”。

“哦?全是马的错?”

“这可不是?”何知县抬了抬手,侍女打开不知何时被放在桌上的木匣,金灿灿的光直耀了刘正清一脸。

“那令郎篡改‘为官六要’之事儿呢?”刘正清数着匣内的金锭子,斜眼看了何知县一眼。

“大人,午间天气太热,一时热昏了头也是有的,大人那会儿定是出现幻听了,哈哈哈!”何知县打开第二个匣子,献宝似的吆喝道:“您看,这冬暖夏凉的珍珠衫色泽如何?”

“是本御史听错了?”刘正清皱眉。

何知县被刘正清这么一反问,愣了一愣,随即赶快接道:“没错没错,大人怎么会错,下官查明了,是席间酒友陈某一时口不择言说出来的,犬子交友不慎呐,诶呀呀!”

“这么快就查清楚了,何大人神速啊!”刘正清又抚了抚匣间温润如玉的珍珠衫。

“那何大人替令郎买官是什么情况呢?”

“哎呦,哪敢呢,下官省吃俭用多年,想给不成器的犬子捐个‘监生’,他什么都不懂便胡乱出去说是要做官了,都是下官管教不严啊,大人。”何知县扯着刘正清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慈母多败儿”。

“那这两只匣子是什么意思?”刘正清指了指桌子上的金锭子和珍珠衫。

“大人您说是什么意思,它就是什么意思。”何知县挑眼对上刘正清看过来的双眼,继而谄媚一笑。

“本御史认为,这是何大人想贿赂本官的意思。”

“哈哈哈,御史大人真会说笑。”何知县听完先是自己拍着大腿笑了一阵,发现刘正清依旧面色不改,他便笑不下去了,尴尬着喝了口茶:“御史大人,您看,您这……”

“何知县刚才不是说,我说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吗?”刘正清轻轻扣上了匣子,转头问:“都记下来,画下来了吗?”

前半句是什么意思何知县倒是听懂了,可这后半句到底是什么意思?何知县正一头雾水。直到屏风后悠悠踱出个人影,将一本册子交到刘正清手中,其上又是图画又是字。他回道:“大人,适才对话与情状,在下都已记录临摹在册了”。

何知县再一次骂骂咧咧地走了,听说,这次回去他不砍马了,而是要直接去上头找人来砍刘正清。

刚听完小厮汇报的刘正清一语不发,只见他蹲下身继续捋了捋官驿后园里的花藤,过了许久,他说:“你们看,这花藤是不是和瓜藤很像?有个词怎么说来着?‘顺藤摸瓜’?”

一个月后,小黑驴脖子上的摇铃正摇出河源县城,只听过往河源百姓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县要来新知县了。”

“啊?难道是那摇头晃脑的‘何黑天’竟高升去了?唉!”

“哪能啊,那‘何黑天’和他那霸道儿子正在吃牢饭呢!”

此时斜阳正照在河源县人来人往的城门口布告榜上,其上张贴一页醒目大字。一书生风尘仆仆进城,经过布告榜时,只听他喃喃念道:“为官六要,在于德、能、廉、勤、绩、慎……”(易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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